王玉芬以為自己死了。
然而沒有，她一睜眼，發現自己正在被人辱罵。
罵她的那個人高高壯壯，叉腰怒目，臉上涂了厚厚的一層粉，看起來白得不自然，口紅也抹多了，嘴唇很紅。
紅得像是剛喝過血。
臉型很熟悉，那條花裙子也很熟悉。
咦，是她自己？
“死丫頭，賠錢貨！老娘供你吃供你喝，還得供你上學！今天這個錢明天那個錢，老娘是銀行？要錢沒有，要命一條！有本事，你就把老娘拉出去賣了！我XXX！”
王玉芬呆呆地看著自己，不知作何反應。
從這個角度看去，自己又丑又可怕。
一臉的猙獰，眉梢眼角都寫著刻薄。
血盆大口一張，滿口利齒像要吃人。
“看什么看？再看也看不出錢來！才買的鉛筆，幾天就寫完了！你XXX的不會省著點兒？肯定是亂涂亂畫可勁兒造，老娘的錢是大風刮來的？”
王玉芬聽到自己小聲辯解，“我已經省著了，沒有亂涂亂畫，只用來寫作業。而且，而且，這支鉛筆是上學期買的，用了很久。”
......這是杜小雨的聲音！
難道，她變成了杜小雨？或者說，她的靈魂附在了杜小雨身上？
王玉芬還沒接受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，就聽另一個自己尖聲叫罵。
“寫作業寫作業，顯擺自己會寫作業呢？我XXX，就你那蠢樣，初中都考不上，趁早去南方打工......”
母女倆在陽臺說話，吵到了正看電視的杜成富，給兒子使個眼色。
杜榮林便起身走到陽臺，皺眉道，“一支鉛筆幾毛錢，你就給她嘛！一大早的鬧得雞飛狗跳，煩不煩！”
“幾毛錢？幾毛錢你咋不給？擱這兒裝什么豪富！”
正常版王玉芬橫他一眼。
杜榮林被她噎住，在口袋里翻了翻，找出一塊錢遞給女兒。
“拿去！”
杜小雨遲疑著伸手，還沒接住錢，他就放了手。
于是那張錢掉到了地上。
杜小雨毫不在意，歡喜地彎下腰撿起來。
或許是因為靈魂附在她身，王玉芬明白她的想法。
一塊錢能買兩支鉛筆，短期之內，都不用再為沒有鉛筆而煩惱了。
“謝謝爸爸！”
但是，杜小雨臉上的笑容還沒綻開，那一塊錢就被正常版王玉芬搶走，還給她一張皺皺巴巴的五毛。
“買鉛筆五毛就夠！”
杜小雨不敢說什么，拿著錢回了自己的房間。
王玉芬心里有點難受。
她記得這件事情。
那時候，為什么非得那么惡毒？
杜小雨不是亂花錢，她只是想買學習用品，只是五毛錢而已！
別的父母，應該會高興孩子愿意買學習用品吧。
自己卻罵了她一個多小時，還把杜榮林給她的一塊搶了五毛。
并不是缺那五毛，只是見不得杜小雨開心。
為什么啊！
......不，不用問誰，其實她知道原因。
因為杜小雨是女兒不是兒子。
耀祖那會兒，書包、文具都是班上最好的，從來沒讓他缺過。
上學穿校服，大家都一樣，但鞋子不統一，他每雙鞋子都不便宜，都是廣告上常見的品牌。
全家人省吃儉用，精心栽培，最后養出了個混蛋玩意兒！
想到自己被耀祖打死，王玉芬一陣心痛。
如果還能再來一次，她會改變以前的教育方式，窮養兒子，讓耀祖吃些苦頭。
杜小雨吃了苦，不是就長得很端正嗎？
不過也不用那么苦，讓他知道錢財來之不易就行了。
王玉芬默默祈禱，希望上天再給她一次機會。
001：“呸，做夢！”
現實中的杜家并不窮，杜成富兩口、杜榮林兩口的臥室都有寬敞的大床，漂亮的衣柜。
杜小雨房間卻只有一張小小的行軍床，一張老式書桌，幾個紙箱裝衣服雜物。
“小兔小兔，爸爸媽媽是不是不喜歡我？”
杜小雨抱著已經變成灰色的白兔布偶，神情失落。
這只布偶是老家一個親戚送給她的，是她唯一的玩具，她很珍惜。
王玉芬心說當然不喜歡，你現在才知道？
卻聽杜小雨捏著嗓子，假扮布偶說話，“不是的，小雨很乖，爸爸媽媽最喜歡小雨！”
杜小雨聲音輕快，“真的嗎？”
又扮成布偶回答，“真的！老師說了，爸爸媽媽都喜歡自己的孩子，就算暫時不喜歡，以后也一定喜歡！”
杜小雨像是被安慰到了，露出個可愛的笑容，“嗯，我知道了，我會努力學習！等我考到第一名，他們就會喜歡我！”
王玉芬心想不可能。
你是女孩，是外人，別說考第一，就是考上清北，對杜家又有什么用？而且你蠢頭蠢腦的根本考不上！
杜小雨又輕聲道，“小兔，我愛我媽媽，很愛很愛！”
王玉芬怔住。
......她對杜小雨那么差，杜小雨怎么還會愛她？
她以為，杜小雨暗地里恨著她。
就像她恨杜小雨那樣。
原來，還是愛著她嗎？這是女兒對母親天然的愛嗎？
王玉芬那顆冷硬的心靈，微不可見地顫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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