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老精，馬老滑，兔子老了鷹難拿。
很多在后廚工作的人員，在廚臺前站的時間久了，會對烹飪操作產生一種麻木感。
其實，麻木的不是對于烹飪這件事情，麻木的是對日常循環往復工作的一種無奈。
但是無論什么理由，當你面對工作不再盡心盡責，過于計較利益得失，就是一種對于工作的懈怠。
是不負責任的瀆職。
谷云武跟在董俊田身后，一路走到拐角沒人的地方。
兩人面對面站定。
董俊田沒出聲，沉著臉，明顯動了怒意。
谷云武仔細觀察著董俊田的表情，知道自己這是受了無妄之災。
董俊田是過來后廚找姚石的，結果沒找到人，憋了一肚子火，這是不敢動姚石，拿自己撒氣來了。
想到這里，谷云武頓時百味雜陳。
覺得有些憤懣不平的同時，還有點心虛。
他之前吃過飯，就去找新來的漂亮點餐員聊天去了。
小姑娘長得漂亮，性格也挺好，能說會道的特別討人喜歡。
谷云武自己有老婆孩子，也沒打算離婚，就是閑著沒事逗個樂子。
要是能順便占點便宜更好，反正閑著也是閑著。
繁重而又無趣的工作生活中，給自己找點有意思的事情，既能打發時間，又能陶冶一下情操。
何樂而不為。
不過此時，他那點愉悅的心情早就煙消云散了。
谷云武打起精神，準備迎接董俊田的問詢和指責。
董俊田卻沒急著說話，而是看著谷云武。
兩人平時關系親近，明明經常接觸，但是董俊田好像從來沒有仔細打量過谷云武的樣貌。
眼前的人看上去四十出頭，身材雖然有些發福，但身處這個年紀，能保持這樣已經很不錯了，尤其是谷云武長年顛勺，肩膀寬厚，手臂粗壯，看上去身材很結實魁梧。
都是這個年紀的男人，心里頭那點不甘寂寞，不服老，想浪的本性，彼此半斤八兩。
所以董俊田雖然不滿谷云武工作態度懶散，但是氣頭上那股勁兒過了，倒也出人意料的平靜，克制，竟還不忘在心里盤算，如果過年期間，真的能舊菜翻新，再熱銷一把，那么后廚這邊的接單提成得怎么算？
畢竟海鮮燜鍋做起來并不算麻煩，就是烹飪一道硬菜的功夫，卻也自成一桌席面。
谷云武發現董俊田有點走神了，于是也閉口不言。
兩人陷入難捱的沉默，四下寂靜，只能偶爾聽到遠處傳來模糊不清的人語嘈雜聲。
董俊田覺得這件事情，還得跟姚石商量之后，才能定奪。
畢竟在這種事情上面，往往姚石都會有獨到的見解，也能給他一些非常中肯的建議。
心里頭惦記著推陳出新的事情，董俊田原本那點怒意，不知不覺又散了幾分。
急著聯系姚石，董俊田對于谷云武擅離職守的事情，重拿輕放。
“老谷，你剛才去哪兒了？”
谷云武趕忙解釋道：“沒去哪兒啊，這不是吃完飯了，也沒什么事，我把事情交代下去，就到前廳轉了轉。”
董俊田懶得聽他掰扯這些，鄭重警告道：“現在后廚這邊看著人手充裕，但是等店鋪擴張之后，你們這邊還得想法子再提兩個掌勺的廚師，尤其是燒烤區那邊，總得有個能立的住的人吧？”
“老谷，你平時在后廚這邊也得多上點心！別總一天那么散漫，底下的人都看著你呢，一個個有樣學樣的，我把這些人教給你，你得好好給我帶著......”
“就像今天的事情，要不是小付廚藝功底扎實，老趙那邊光是用電話遙控指導，他就能把菜做出來，今天這席面怎么辦？”
“后廚這邊，現在就指著你和老趙兩個人呢。老趙調休不在，你是不是得多少上點心......”
董俊田原來沒想說這么多，不過話匣子一打開，就有點收不住了。
正如谷云武對他的性格了如指掌，他對谷云武也非常了解。
知道這人性格懶散，現在越發的滑頭。
前兩年，家里孩子小，念書不緊張，他老婆管的嚴，在男女方面還挺老實。
自從今年，家里孩子念了高中，谷云武徹底仙了。
他老婆一心撲在孩子身上，沒人管束，這人就有點控制不住的浪起來。
光董俊田遇上谷云武撩撥店里的年輕服務員，就不止一次。
董俊田對此非常不滿。
于是話里話外，又點了谷云武兩句。
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！
谷云武想浪，有本事自己到外面浪里，堅決不許對店里的工作人員下手。
董俊田還有事情急著要處理，沒功夫跟谷云武在這兒磨牙。
該說的話說完，董俊田就急匆匆走了。
谷云武沒急著離開。
他從口袋里摸出煙盒，給自己點了一根。
一邊抽，一邊目光放空，思緒萬千。
倒不是被董俊田一頓訓責給點醒了，深惡痛絕，徹底改過自新。
而是他看到董俊田眼角明顯的皺紋，還有說話時，越發低沉的嗓音，突然后知后覺意識到，不知不覺間他們這一批人就開始老了。
這個念頭一起，他不由回憶著這二十多年來的種種過往。
曾經，他也是像付宇一樣的后廚新人，陽光青春，積極向上，對于烹飪和工作有著一種執著的熱愛。
可是漸漸地，他發現自己的能力越來越小了。
廚藝開始止步不前。
消極了？
懈怠了？
麻木了？
仔細想想，也不是。
他覺得自己只是清醒了。
掙多少錢，干多少活。
付出總要和回報成正比吧？
再說了，一個好的管理人員，如果凡事親力親為，那么累都能活活累死。
像他這樣，把手上的活全部派分下去，該干的活也一樣沒少干，該接的單也一張沒少接。
這不是挺好的嗎？
不過只一點，董俊田倒是提醒了他。
在培養手底下人的這方面，他確實有點疏忽了。
之前精心培養姚依航，結果被付宇比成了渣。
弄得他也有點心灰意冷。
不過現在一看，此一時彼一時。
董俊田說的對，等到店鋪擴張，后廚這邊肯定還得增加人手。
自己這邊怎么還得再帶出來兩個能獨立掌勺的廚師才行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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