眾人怒目而視,鹿知之卻絲毫不見懼色,臉上一片習以為常的淡然。

“我只要九百九十九,給了對你們有好處!”

男人頓時變了臉,抬手就去抓鹿知之。

張伯出手抵擋,可兩人的體型差巨大,結果可想而知。

兩人僵持間,卻被身后的人出聲制止。

“重九,住手。”

伴隨著輕咳,有輪椅滾動的聲音傳來。

被叫做重九的人收手,轉身向后走去。

重九讓開,身后的輪椅上坐著一個男人。

一身黑色西裝剪裁得宜,卻更襯出他四肢細瘦。

肌膚透著不健康的白皙,絲毫不見血色,面容俊美立體得像精心雕刻出來的人偶。

那清冷感和破碎感,讓人忍不住地想擁抱他,安慰他。

鹿知之看得有些失了神,直到他纖薄的嘴唇微張,咳嗽聲溢出,才拉回她的思緒。

“這位小姑娘,今天是我爺爺出殯的日子,你這樣攔路,不太合適。”

鹿知之看到這樣的男人,說話不禁也放輕了聲音。

“我是想要九百九十九塊,你肯不肯給。”

她話音剛落,推著男人輪椅的女人厲聲呵斥。

“哪里來的叫花子,竟敢攔路要錢!你知道這靈車上是誰么?要是誤了老爺子下葬的吉時,我要你拿命來抵!”

鹿知之抬頭。

那女人穿著一身黑色小洋裝,白色的蕾絲十分奢華。

打扮得過于精致,不像參加葬禮,倒是像參加宴會。

她眼尾掃了一些紅色的眼影,極淡,看起來像是哭紅了眼睛,惹人憐愛,不過眼中毫無悲傷。

鹿知之不再看她,再次盯著輪椅上的男人。

身后的女人繼續叫罵。

“重九,把這個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瘋子趕走!”

重九剛要動,輪椅上的男人抬了抬手。

“算了,今天是爺爺下葬的日子,不要生出事端。”

說完,他掏出懷中的錢包,抽出一疊錢。

“這錢足夠你要的數字,請你讓開。”

鹿知之接過錢,數出十張,剩下的又塞回了男人手里。

然后在自己的包里掏了半天,翻出個一元的硬幣交給那個男人。

“我說要九百九十九塊,就一分都不會多要。”

“我做事的規矩就是,我問你要錢結緣,無論多少不問緣由,只要你誠心誠意地給了,那我就會幫助你。”

鹿知之將錢裝進包里,隨意抬手指了指那輛車。

“把棺材抬下來吧。”

聽了鹿知之的話,不僅輪椅上好脾氣的男人皺起了眉頭,在場所有人的人都一臉憤慨紛紛開始數落。

“你這女人瘋了吧,錢都給你了,你還想怎么樣!”

“老人入土你都敢攔路要錢,你做這種缺德事也不怕遭報應!”

“報警!趕緊報警把這個人抓走!”

推著輪椅的精致少女聲音更加尖厲。

“重九,給我狠狠地揍她!她竟然敢出言侮辱老太爺!”

鹿知之眉頭微皺,眼見著眾人陸陸續續的圍過來,有幾個年輕的躍躍欲試,看樣子真的想要動手。

“我什么時候侮辱你們老太爺了!我的意思是,把棺材抬下來,你們家老太爺根本就沒死!”

她話音剛落,人群里爆發出一陣尖利的哭嚎。

“言洲!你就這樣任由一個瘋婆子羞辱你爺爺,你安得什么心!”

眾人讓開,年輕男人扶著一個美婦人緩緩朝她走來。

年輕男人更是目眥欲裂。

“顧言洲,虧得爺爺生前最疼你,你卻一再拖延下葬的時間!爺爺尸骨未寒,你就這樣涼他的心?”

“這瘋婆子是你花錢雇來的吧!你故意羞辱爺爺,擾他安寧,你真該死!”

鹿知之冷哼一聲。

“你們這家人可真奇怪!別人說家人沒死,恨不得再求我救救他。你們可倒好,生怕老爺子沒死透,趕緊拉走埋起來呢!”

男人皺著眉沒說話,他身邊的美婦人卻一瞬間收了哭腔,聲音有些急迫。

“你胡說八道什么!我們家老太爺搶救無效,被醫生判定死亡的,我們想讓他早些入土為安有什么錯!我看你就是想多騙點錢,才這樣胡說八道!”

鹿知之絲毫沒有因為被罵而生氣。

“這位夫人,少造口業,你身上的玉佩確實可以幫你抵擋災禍,可這業障會轉移到你子女身上。”

“想必令郎一事無成吧。”

“嘖嘖嘖,報應呢。”

美婦人下意識地捂住胸口的玉佩,眼睛瞟向身邊扶著她的年輕男人。

“你不要胡說八道!”

“我是不是胡說八道,你自己心里清楚。”

顧言洲不再看繼母,轉頭打量著眼前的小姑娘。

她不過十八九歲的模樣,穿著米白色的衛衣,百褶短裙襯得她雙腿筆直。

一雙帆布鞋雖然有些舊但洗刷得干凈,看起來整整齊齊。

神情不卑不亢,絲毫沒有因為眾人的恐嚇而害怕退縮。

眼神清澈干凈,整個人像發著光一樣。

要的錢不多,自己也給了她三倍的數量。

如果她真的是騙子,騙到更多的錢,應該心滿意足離去,而不是冒著危險在這里受指責。

顧言洲咬了咬牙,再次抬手制止了兩人的爭執。

“我該如何相信你?”

對于顧言洲的試探和眾人的質疑,鹿知之毫不在意,手中掐算略微思索便正色道。

“顧老爺子本應有九十九歲壽辰,年輕時喜歡打獵,傷生靈無數損了陽壽二十年。”

“家中親人出生時身子弱,老爺子為親人祈愿再損十年。”

顧言洲眼眸一暗。

“爺爺今年剛好六十九歲,按你的說法,陽壽已盡。”

鹿知之點點頭。

“按理來說確實是這樣。”

“不過老爺子晚年熱衷慈善,間接或直接地救過很多人的命,他命中財富已至巔峰,所以福報直接回饋到壽數上,這就是‘積善之家必有余慶’的道理。”

“他命不該絕,我能救活他,但后續能活多少歲,天機不可泄露!”

顧言洲攥緊拳頭,不知道該不該相信眼前的女孩,可她說的那些事,普通人是不知道的。

自己剛出生時身體虛弱,醫生說活不了。

爺爺出錢修繕了京市所有的道觀和廟宇,滿天神佛拜了個遍,自己才能活下來。

繼母喜歡買珠寶,可無論收藏了多么貴重的項鏈,脖頸上那塊玉佩從來沒摘下過。

而且,弟弟顧衡真的是不學無術,一事無成!

不知道是不是錯覺,顧言洲覺得靠近她,自己胸悶的毛病有一絲緩解。

眼見著顧言洲的表情有一絲松動,那美婦人偏要糾纏不休,指著她罵道。

“現代社會講究科學,你在這胡說八道,我看也不必報警,應該直接叫精神病院來把你帶走。”

鹿知之清了清嗓子,緩步向那女人走去。

“我鹿知之拿人錢財,替人消災。既然你誠心地發問了,那我就給你講講科學。”

“從古至今流傳下來的風俗,人死后停靈七日方可下葬。”

“就是因為有些人處于閉氣假死狀態,若是遇到有緣人,指點一下或許能醒過來。”

“再說,人死后2小時,尸體變得僵硬,開始出現尸斑,天氣炎熱的話會腐爛,你們家老人在家里放了三天,尸體有變化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