葉昌年還在盯著玩具看得挪不開眼。
男人走到他身旁，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道：“你這孩子，亂跑什么！”
葉昌年被嚇了一跳，拼命想要甩開男人的手。
他扭頭想去找家人，卻發現大家早就走沒影兒了。
“爹——娘——”葉昌年害怕地大叫起來。
“你還有臉叫，你剛才走丟了，你爹娘都快嚇死了，正到處找你呢！”男子說著直接把葉昌年抱了起來，“趕緊的，舅舅帶你去找他們。”
“你胡說，你不是我舅舅——”葉昌年拼命掙扎，但是男人的手就像是鉗子一般，死死箍住了他的腰腿。
葉昌年疼得哇哇大哭起來。
男人一臉不好意思地沖著攤主和周圍人道歉：“真是不好意思，孩子看上這個玩具非要買，家里實在沒錢……”
看著一臉憨厚低調的男人，再看看又是哭鬧又是踢打的葉昌年，周圍人聞言都露出了然和同情的神色。
每到過年前，街上到處都會上演這樣的戲碼。
甚至還有熱心腸的人語重心長地對葉昌年道：“孩子，懂點兒事，你爹娘賺錢也不容易，快別鬧了。”
葉昌年急得一口咬在男人手上，男人疼得大叫一聲，差點兒脫手，
為了不讓葉昌年溜掉，他踉蹌了一步，單膝跪地才把人給接住。
周圍百姓見狀更加堅信男人一定是孩子的親人，否則誰會這樣在乎孩子的安危。
只有男人暗自咬牙，心道等到了沒人的地方看我怎么收拾你！
路邊的攤主生氣道：“趕緊把你家這渾孩子弄走，在這兒又哭又鬧的，影響我做生意！”
“對不住，我們這就走。
“快別鬧了，都影響人家做生意了。”
男人連聲道歉，順勢光明正大地用手捂住了葉昌年的嘴，抱著他就飛快地鉆進了胡同里。
這么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插曲，甚至都沒能引起什么人的注意便過去了，街上繼續恢復了熱鬧，到處都是忙著買年貨和湊熱鬧的人。
攤主也繼續舉著自己的木雕小龍，吆喝著招攬生意。
另外一邊，都已經走出去大半條街之后，葉昌雪突然發現自己手里空空的，他急忙低頭四下尋找，哪里還有弟弟的身影。
葉昌雪整個人都傻了，看著走在自己前面的爹娘和家里人，連開口告訴大人的勇氣都沒有。
但是這么大的事兒，他也不敢隱瞞，只能伸手扯扯一旁葉昌瑞的衣服。
“大哥……”
葉昌年回頭見葉昌雪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，還以為他嘴饞想吃什么東西又不敢說，便從自己懷里掏出一小串銅板塞給他道：“我就這么多，你想吃什么自己去買吧。”
葉昌雪卻急得眼淚都要下來了，抓著葉昌瑞的手都在抖：“大、大哥，不、不好了，年、年年……”
“你說啥？”周圍人聲鼎沸，葉昌瑞一邊抓著葉昌年跟上家里人的腳步，一邊努力聽著他磕磕絆絆的話，“你大點聲，我沒聽清。”
“我說，年年不見了！”這一嗓子聲音的確夠大了，不但葉昌瑞聽見了，前面的大人們也都聽見了。
葉三嫂猛地一個轉身，一把抓住葉昌雪的肩膀問：“你說啥？”
葉昌雪嚇得渾身發抖，話都說不出來了。
大家也顧不得他，立刻開始在周圍尋找。
找了一圈果真沒有葉昌年的身影，全家人都慌了手腳。
“年年？年年？”葉老太太喊了好幾聲都沒見到小孫子的身影，腦袋里嗡地一下，身子晃了兩下。
若不是被葉老大及時扶住，怕是就要一頭栽倒在地了。
葉老大和葉大嫂趕緊扶著葉老太太進了路邊一家茶館。
葉大嫂著急地說：“我陪著娘和孩子們在這里，你們趕緊出去找年年！”
“對，我們分頭去找！”
其他人聽了葉大嫂的安排都覺得合理，現在找孩子才是當務之急。
看著大家都腳步匆匆地離開了，葉老太太突然一把抓住了正準備離開的葉老大。
“娘，咋了？你不舒服么？那我先去給你請大夫。”
葉老太太捯了一口氣，這才語速飛快地說：“這里可是京城，萬一年年真的被拐了，根本不是憑咱家幾個人能找得到的。
“趕緊去衙門報官，就說咱家孩子丟了。
“你好歹剛當上打虎英雄，之前不是還跟府尹大人一起吃過飯么？
“甭管你是求還是什么，必須讓官府介入才能盡快找到年年。”
葉老大這才恍然，要不是葉老太太提醒，他壓根兒就沒想到過報官這件事兒。
畢竟之前在關外那種荒涼之地，衙門幾乎等同虛設，除了收租和盤剝百姓，其他什么都不管。
“娘，你放心，我這就去報官，就算我跪著求，也會求府大人派人幫咱們找年年的。”
葉老大出了茶館就直奔順天府衙。
也多虧了他這個打虎英雄的稱號，府衙的門子都還對他印象深刻。
葉老大這會兒也機靈了一些，伸手就塞給門子一塊銀角子，著急地說：“麻煩您幫我入內通傳一聲，家里人都快急死了，生怕孩子是被人拐了。”
門子拿了錢，加上知道葉老大的身份，立刻熱情地把人帶了進去。
但是僅僅憑借打虎英雄這個身份，別說是府尹大人了，葉老大甚至連總捕頭都見不到，最后只見到了一個捕快小頭頭。
門子幫著介紹道：“這位是我們這里的祁亞新祁頭兒！
“祁頭兒，這位是前些天那位打虎英雄葉慶晨，之前來咱們衙門吃過慶功宴的。
“他家孩子丟了，說不定是被人拐了，您看能不能叫人幫忙打聽一下。”
祁亞新一聽說是丟孩子的事兒，頓時沒啥興趣。
但是想到葉老大是打虎英雄，朝廷應該是給了賞銀的，他這才有了幾分興趣。
大致了解了一下情況之后，祁亞新道：“唉，京城每到過年都要出不少這樣的事兒。
“也不知道這些人為什么非要來京城購置年貨，在家買點兒不就得了么！”
這話葉老大聽在耳中略微有些尷尬，但現在是要求著人家辦事，自然人家說什么都得聽著，還要陪著笑臉。
“誰說不是呢，本來是想帶著老人孩子來京城見見世面，誰知道竟出了這樣的事兒……”
“哎呀，你別多心，我可不是說你！
“我知道，你是打虎英雄，朝廷剛給了賞銀，來京城采買年貨也正常。”
聽了祁亞新這話，葉老大還有什么不明白的，趕緊把自己兜里僅剩的兩塊碎銀子都塞進了祁亞新手里。
“祁大人，只要您能幫我們把孩子找回來，我們家絕對會感激您的大恩大德。”
葉老大說話的時候，還用力握著祁亞新的手上下搖晃了兩下。
祁亞新自然也明白是什么意思。
只要把孩子找到，葉家自然還會再有重謝。
祁亞新掂量著手里的銀子道：“放心吧，我這就帶人去找。”
順天府這邊的人手一出動，京城里面各個行當的人就立刻聽到了風吹草動。
大家都在私下打聽，到底是誰動了不該動的人？
年前這幾天是這些人一年到頭賺錢最多的日子，如今官府一出動，全都得收著點兒，一個個都氣得要死。
“真是晦氣，今天也不知道誰的招子沒放亮點，居然動了不該動的人。
“如今可好，順天府的差役都出來找人了，我看咱們不如見好就收吧！”
京城一處不起眼的院子里，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從外面打聽完消息回來，看著屋里三女兩男五個孩子，不甚滿意地皺皺眉頭。
今天這收獲也太少了，好在品相還不錯。
兩個男孩都虎頭虎腦的十分招人喜歡，應該能賣個好價錢。
三個女孩兒也都生得清秀可人，應該也都很好出手。
男人蹲在門檻上抽著煙，扭頭掃視一圈，頓時把五個孩子都嚇得瑟瑟發抖。
尤其是葉昌年，剛被抓回來就挨了一頓揍。
剛開始還疼得鬼哭狼嚎，后來就已經哭不出聲了，現在都還只能趴在地上起不來身。
其他孩子見到他被打得這么慘，哪里還敢起別的心思，早都嚇得魂飛魄散了。
女人看了眼被打得不輕的葉昌年，不怎么高興地抱怨道：“都怪你，打幾下不就得了，把人打成這樣都不方便帶走了！”
“官府都出動了還走什么走，你多出去打探一下情況，過完年再動身吧！”男人往地上磕打著煙袋鍋子，嗓音低沉地說。
“也只能這樣了。”女人略有些遺憾地說，“我還尋思今年總算能回家過個年呢！結果又是在外頭。”
“行了，你快別啰嗦了，沒有錢回家也過不好年！”
“這倒是。”女人無奈地點了點頭。
男人待不住地起身道，“你看著點幾個孩子，我再出去轉轉。”
“你該不會要頂風作案吧？要錢不要命啊！”
“我就是出去看看。”男人干這行也有年頭了，今天也不知怎么的，總覺得心里不太踏實。
他倒不是不想要這幾個孩子了，但還是安全至上的心思占了上風，用話穩住女人之后，便拉低帽檐從后門溜了出去。
女人雖然跟男人沆瀣一氣，但似乎對孩子們的態度卻還算不錯。
待男人走后，她不但給孩子們煮了點面湯，還細心地喂給葉昌年吃。
葉昌年倒也不挑，給什么就大口大口地喝。
他知道必須要填飽肚子才有力氣想辦法逃走。
女人見他吃得狼吞虎咽，心里原本的一點疑慮頓消。
能把一碗面湯吃成這樣的，肯定不會是什么官宦人家的少爺。
看來外面滿城找人的事兒應該跟這孩子無關。
既然無關，女人就放心了，把五個孩子鎖在房間里，自己便回屋休息去了。
葉昌年等了半天，見女人沒有回來的意思，這才爬起身，來到其他幾個孩子面前。
四個孩子都被他嚇了一跳，齊齊往后挪動著身體。
最后還是看起來年紀最大的小姑娘輕聲問：“你，你沒事吧？”
“沒事兒！”葉昌年一臉不在乎地說，“都沒我娘打的狠呢！”
其實他此時身上疼得厲害，但是他記得二哥告訴他說過，一定要撐住，不能被人家看出自己的底細，否則就等于輸了。
“你們想不想找爹娘？想不想回家？”葉昌年問。
雖然他是幾個孩子里面最小的那個，但此時卻顯得最有辦法似的。
“當然想了，但是沒用的，咱們逃不出去的！”依舊是年紀最大的小姑娘勸他道，“你也別跟他們對著干了，不然還會挨揍的。”
但是其他三個孩子卻都哭了起來。
他們都比說話的小姑娘來得晚，但是又都比葉昌年來得早，之前一直忍著不敢哭，此時被葉昌年一問，登時都繃不住了，一個個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。
小姑娘皺皺眉頭，不滿地看著葉昌年道：“你看你，把他們都惹哭了做什么。
“萬一那個男人這會兒回來，咱們就都得挨揍！”
葉昌年卻道：“咱們必須趁他回來之前逃出去，不然一旦被他們拐走，咱們就再也看不見爹娘了！”
一聽說再也見不到爹娘了，其他三個孩子哭得更厲害了，但是也都漸漸更傾向于跟葉昌年一起逃跑了。
“咱們怎么才能跑出去啊？”另外一個男孩抹了抹眼淚問道。
“我剛才被抓過來的時候，看到后院的門破破爛爛的，咱們只要能從這個屋里逃出去，就一定能從后門鉆出去。
年長的小姑娘皺眉道：“我都在這個屋里待好幾天了，到處我都看過了，根本出不去的。”
葉昌年卻看著她道：“你把頭上的珠花借我用用，我就能帶你們逃出去。”
其他幾個孩子頓時都看向年長的小姑娘。
另一個小男孩更是直接一把扯下珠花遞給葉昌年，狐疑地問：“你有什么辦法？”
葉昌年指著后窗戶的鎖頭道：“二哥教過我怎么開鎖。”
很快，葉昌年踩著凳子爬上去，用珠花鼓搗半天，還真把鎖給打開了。
他打開窗戶，直接翻了出去，沖屋里幾個人小聲道：“你們趕緊跟上。”
誰知就在他剛從窗戶上跳下來，正準備接應其他人的時候，就聽到屋里傳來那個小姑娘的喊聲：“紅姨，快來，他們要逃跑了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