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斯?為何……為何會至新鄭?”
韓非見得面前之人。
臉上滿是詫異之色。
因為方才出得言語之人,不是別人,正是他的同門師弟李斯。
兩人皆是師從荀卿。
便是荀卿麾下眾弟子,人才濟濟。
然而,李斯和韓非,也是其中最為拔尖的兩人。
昔日在蘭陵之時。
兩個師兄弟時常議論時政,探討學問,結下了深厚的友誼。
不過一年前。
李斯已辭得荀卿而去,離開了蘭陵。
在這一年的時間,韓非也未曾和李斯聯系過,卻未曾想,今日會在此地見得李斯。
同門相見。
稍微的韓非心中的郁結之情。
快步而至得李斯身邊。
嘴角也最終是帶上了一絲笑意。
而這邊。
面對韓非的詢問。
這邊,李斯緩緩的抬起頭來。
一身襦袍,富有銳意。
見得韓非,不過緩聲笑道:“離開蘭陵之后,斯周游列國而去,近日才至得新鄭,便得知了非之事,怎可不見?”
而韓非也是緩緩的點了點頭。
他明白。
李斯離開蘭陵,明面上說是周游列國。
實際上,韓非明白李斯那是欲擇一明主而投之。
故此番聽得李斯之言,韓非輕笑:“既周游列國?那此一年,斯可周游了哪幾國?”
李斯緩緩抬頭:“楚、齊、韓三國而已。”
韓非瞇著眼睛:“其國如何?”
李斯輕笑一聲,緩緩搖頭:“暮氣沉沉,如朽木也。表面光鮮,其內已腐爛不堪,積重難返。”
韓非再問:“其王如何?”
李斯再搖頭:“其王,雖非盡為昏庸之輩,然多庸碌,不足與謀也。”
韓非無奈輕笑一聲。
他乃韓國公子。
此番李斯對他韓國還有韓王,多有不屑攻訐之辭。
然而他這個韓國公子,竟不得出一言以辯駁。
因為他明白。
李斯所言,也正是他韓非心中所想。
述之以實罷了,又有何辯駁余地?
當下嘆息一聲:“是故,斯日后,亦周游他國耶?”
李斯點頭:“這是自然。”
似乎是想到了什么。
李斯瞇著眼睛,望向面前的韓非:“不過斯對于余下之燕、魏、趙三國,亦不報之期待。”
韓非自然是明白李斯眼下之意,深深的望了面前的李斯一眼:“是故,斯欲入之秦國?”
對于韓非的詢問。
李斯并未立刻回答韓非之言。
只是抬頭,望著這城墻之處。
偌大的新鄭,雖為韓之都城。
然值此亂世。
百姓疾苦。
城墻根,多有流民竄之。
污水橫生,遍地臟物。
其中,蛇蟲鼠蟻橫行。
人居其中,竟于芻狗蛇鼠無異。
李斯見之,卻是突然道:“非,可愿聽得李斯講一故事?”
韓非沉默片刻,依舊點頭:“愿聽其詳。”
而這邊。
李斯抬頭,目光依舊是望向那一片混亂的新鄭城墻根下,片刻便是朗聲道:“斯為楚人,少時曾為一小吏。曾見吏舍廁中鼠食不絜。”
指了指那新鄭城下,李斯語氣愈冷:“便如這新鄭城下一般。”
韓非低頭。
聽得李斯之言,他便已經知道,李斯到底想要說些什么了。
同在荀卿門下,相處甚久,對于面前的李斯,韓非早已是知根知底。
此番雖非心生不悅。
卻也已滿是悵然。
而這邊。
李斯依舊是在不住的訴說著:“其廁中之鼠,但近人犬,便驚而走。然斯入倉,觀其倉中之鼠。食倉之積栗,居廣廈之下。唯有廁鼠之憂。當時斯便覺得,鼠如此,人豈非如此?”
“人之賢不肖譬如鼠矣,在所自處耳!”
說著這話的時候。
李斯瞇著眼睛。
再望向韓非,便是沉聲道:“李斯如此,非豈能不如此?”
“如今韓、魏、趙、燕、齊、楚六國之王皆不足事!且六國皆若,無可為建功者。非何不隨李斯,一道西而入秦?”
然而。
面對李斯之言。
韓非不過緩緩搖頭:“非乃韓人,怎能事秦?”
而李斯卻是重重搖頭,望向韓非面色已有不悅之色:“非之所言,何其迂腐!?”
“非乃韓人,而斯亦為楚人。先秦孝公,其相商君衛人也,事秦變法而秦強;先秦惠文王,其相張儀魏人也,以連橫之道而破列國合縱攻秦;先昭襄王,其相范雎亦為衛人,遠交近攻而為秦掠得大片疆土!如今之秦相呂不韋,亦衛人也!”
“縱觀秦國數代以來,強其國之秦相,皆非秦人!如今李斯為楚人,亦事秦而去,獨非不能耶?”
“斯聞得時無怠,今萬乘方爭時,游者主事。今秦王欲吞天下,稱帝而治,此誠布衣馳騖之時而游說者之秋也。處卑賤之位而計不為者,此禽鹿視肉,人面而能強行者耳。故詬莫大于卑賤,而悲莫甚于窮困。久處卑賤之位,困苦之地,非世而惡利,自讬于無為,此非士之情也。故斯此番,將游于天下,待得時機一成,則將西說秦王矣。”
李斯抬頭。
說著這些話的時候,語氣已經是極為的鄭重。
徑直的拍了拍韓非的肩膀,是激動道:“非慍大才!如今韓王濁眼不識英杰,親奸佞而遠賢能;逐之于非。既如此,非何必獨事于韓也?”
“你我二人,同西去而入秦,事秦王,成大業!昔日越王勾踐得范蠡文種而霸于天下!日后非于斯,當成千古之佳話,遠邁此二人也!”
然而最終。
韓非卻只是搖頭:“斯,非一日為韓人,則終生為韓人也。”
韓非沒有再說些什么了。
而當他這一句之后。
李斯也是沉默。
他沒有再繼續勸說。
因為他明白。
以韓非的執著,再多說,也已是無益。
深深的見得韓非一眼。
李斯緩緩拱手:“非,再見,或許便為敵也。”
韓非同樣一拜:“但愿不復那時。”
“珍重!”
“珍重……”
李斯邁步,大步而西去。
韓非轉身,踱步而南行。
至三月后。
咸陽,章臺宮。
嬴政席坐于殿下。
望著大殿正中央。
一人身著王袍,朝著大殿之上的秦王子楚,躬身而行禮:“罪王姬杰,參見秦王……”
此人不是別人。
正是眼下之東周君姬杰。
前番。
秦相呂不韋將三萬秦軍,攻得東周。
此番不過三月之后。
便盡奪東周國其地。
俘虜東周君姬杰至咸陽,入朝而告罪。
而這邊。
身為秦王的贏子楚,瞇著眼睛瞥著面前的姬杰。
不過片刻,便是朗聲道:“姬杰,你以公爵之位,而躍居天子,此乃無禮!秦不曾攻得東周,然你數使于諸侯,共謀欲伐我秦國!此乃無道!”
“今寡人舉兵而伐得你東周,你可有怨言!?”
堂堂姬姓宗室之王。
面對嬴子楚這個曾經周王室邊陲養馬小吏的后代,卻已滿是無奈。
縱心中有怨有恨,此番卻也只能是拱手,朗聲道:“罪王無禮無道,竟欲伐于秦,秦王當罪之!”
“今唯愿秦王開得王恩,饒得罪王此次!若復回東周,至此,東周必為秦之親盟……”
話還沒說完。
這邊。
嬴子楚卻是嗤笑一聲:“親盟?”
“寡人怎知,東周君歸國之后,不復謀秦呢?”
冷冷的望著面前的姬杰。
此番,嬴子楚的臉上,已滿是冷冽之色:“寡人不知君之所欲,本欲殺之。然此番,念及君乃姬姓宗室,不忍見得就姬姓而絕祀也。”
話說到這里。
嬴子楚嘴角忽而閃過一絲笑意:“故此番,寡人欲以陽人之地,而賜之于君,君可復奉之祭祀。何如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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