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秦昭襄王元年,十二月。
白府依舊是那個白府。
不過,在漫天的大雪之下。
為整個白府都蓋上了一層銀裝。
就連院落居中的那棵老槐樹,上面都已掛滿了積雪。
稍微一抖落。
漫天的雪花冰晶而下。
掀起一陣雪霧。
時值臘月。
天氣刺骨冰寒。
便是在里屋中,已經升起了火堆。
偶有冷風借得縫隙呼嘯而進,帶來陣陣涼意。
嬴政穿得狐裘,緊了緊衣襟,靜靜的望著面前的白淑:“這幾日,整個大秦因你授得左庶長之位,輿論不斷,你可曾聽聞?”
而這邊。
面對嬴政的詢問。
白淑卻只是搖頭輕笑,臉上的表情并未有絲毫的波瀾:“這幾月未得戰事,便一直居于府中,閉門看書,外界之事,于我何干?”
嬴政也是笑了:“你倒是處變不驚,有了幾分昔日武安君的風范。”
話音剛落。
卻只覺得腦袋之上一陣的陰影襲來。
下意識的要側頭躲過。
卻只見得這邊,白淑伸手,為他拍落肩上的積雪。
“小嬴政卻還是這般,看你這言之鑿鑿的樣子,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見過我父親呢。”
處于白府上。
兩人之間本來有的那一絲隔閡,卻是暫時的消失不見了。
聽得白淑嗔怪之言。
嬴政臉上依舊是帶著笑意,卻并沒有再說些什么。
沉默片刻后,便是抬起頭來。
而臉上的那笑意也是直接的消失不見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絲鄭重。
“此事說大可大,說小可小。”
瞇著眼睛,嬴政緩緩的將目光望向遠方:“雖然于朝堂都無實質影響,然而任由其發酵,總是不好的。”
事實上。
對于這鋪天蓋地的輿論。
無論是嬴政還是子楚,在決定對白淑擢升之前,都已有了預料。
畢竟。
白淑這一升,就等于是擋了好多人的路。
而這些人中,自然是不僅僅包括呂不韋一人。
畢竟。
昔日范雎和武安君白起一文一武。
盡在昭襄王之掌握,對于昭襄王也是絕對的忠誠。
一個文臣之魁首,一個武將之頂峰。
兩人壓制之下。
整個朝堂,可謂是鐵板一塊。
除了昭襄王之外,便再無一人的聲音。
很明顯。
這些人不愿意再見得第二個絕對忠于秦王的“武安君”出現。
軍功爵位制度,乃是大秦的立國之本。
如今嬴子楚和嬴政擢升白淑的做法,雖然在法理上來說,勉強說得過去。
卻難免是落人口實。
在那些人大肆的宣揚之下。
不少秦人對于白淑擢升左庶長一職,都是頗有微詞。
當然了。
這點兒輿論。
無論是對于朝堂,還是嬴政和嬴子楚,自然都是沒有太大的影響的。
但是白淑這個當事人,自然還是不可能忽視。
這邊。
聽得嬴政之言,白淑緩緩的抬起頭來:“所以,太子和王上打算讓白淑怎么做?”
一句詢問。
這邊嬴政瞇著眼睛,緩緩起身,望向屋外漫天的大雪:“既然眾多秦人都認為你白淑之爵位名不副實。”
“那么最好的辦法,自然便是讓他們看看,你這武安君之女,到底配不配得上這左庶長之位。”
僅僅是瞬間。
白淑便已經是明白了嬴政之言,到底是什么。
“所以,還是要讓我率兵出征?”
迎著白淑的目光。
嬴政轉頭,見得面前目光已經銳利的白淑,緩緩點頭。
而后,那臉上的表情,已滿是鄭重。
沒有再說些什么。
直接去往旁邊的書房。
不過片刻,手中便已握得一幅輿圖。
見得嬴政這輕車熟路的樣子。
白淑嘴角抽了抽。
而一旁直播間的觀眾們,也都是樂開了花。
“哈哈,小嬴政這也太熟練了吧?”
“不知道的,還以為這白府的主人,不是白淑,而是小嬴政呢。”
“小嬴政這記憶力是真好的,明明只是在小的時候才經常來的白府,竟然還知道白府的輿圖是放在了書房。”
而后。
在直播間觀眾的調侃之下。
旦見得這邊,嬴政將輿圖攤在桌案上。
而后。
卻再無一言。
白淑微微皺眉,卻是疑惑道:“此番,卻是何故?”
很明顯。
白淑不明白。
明明嬴政都已經是拿來了輿圖,卻為何突然又不說話了?
聽得白淑詢問。
嬴政卻只是抬起頭來,輕聲笑道:“等人。”
等人?
白淑微愣。
還沒有待她明白些什么。
不過片刻。
白忠踏得遍地積雪,緩緩而來:“小姐,府外王翦將軍和蒙武將軍求見。”
白淑沒有說些什么。
只是下意識的將目光望向面前的嬴政。
很明顯。
王翦和蒙武雖然偶爾也會至得白府。
但是如今的王翦和蒙武兩人,都已不復此前的秦國小將。
如今蒙武得授大秦左庶長之爵。
而王翦更已是左更。
此等兩人,都已是聲名鵲起,為大秦的中流砥柱。
在老一輩的蒙驁、王龁等人逐漸老去的情況下。
兩人和白淑一樣,都已經是開始接過交接棒,成為大秦的支柱。
在如此的情況下。
兩人和白淑一樣,幾乎都是長時間的征戰駐守在外。
從來沒有如同現在這般,一同前來他白府。
而在白淑的注視下。
嬴政卻已經是緩緩起身:“既是來了,便一同前去見見吧。”
“蒙將軍和王將軍,吾也是久未得見。”
白淑沒有異議。
和白忠一道。
緩緩而至得府門。
便在府門前。
卻見得這邊。
王翦和蒙武兩人,都已是緩緩的站在府門前。
蒙武沒有了昔日的浮躁,畜上了胡須,開始變得沉穩。
而王翦雖依舊,但是那平靜的面龐下,帶著睿智和鋒銳。
而且,不僅僅是如此。
此刻兩人的身邊,各跟著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。
府門一開。
王翦身邊那個略高一頭的小男孩,便是邁開小短腿,風風火火朝著白淑奔去,手中提著的干肉,在他的奔跑下來回的晃蕩著,嘴上還不住的呼喊著:“白姑姑快看,這是賁給你帶的臘祭之禮!”
而在蒙武身旁的另一個小男孩相較起來,卻要沉穩許多的了。
只是快步而至白淑身邊,恭恭敬敬的朝著白淑一行禮:“恬給姑姑見禮了,姑姑安好。”
十余年的時間。
早已是年過二十余的王翦和蒙武,早已是成婚了。
不僅如此,都各自有了孩子。
那個風風火火明顯性格開朗的小男孩名賁,乃是王翦之長子。
而另一個沉穩的小男孩名恬,乃是蒙武之長子。
說來也奇怪。
明明王翦素來沉穩,其子王賁卻是性格火爆,像極了年輕時的蒙武。
而蒙武之子蒙恬,沉穩有度,小小年紀卻是有昔日王翦之風。
見得兩個小男孩。
白淑也一改往日的冷淡。
眉開眼笑的蹲下身去,一手一個,將兩個小男孩都是抱了起來,左手環顧著:“兩個小家伙,卻都是沒良心的,為何這般久了,才來看得姑姑啊?”
這邊。
見得白淑此刻的模樣,陸仁的嘴角也是閃過一陣的笑意。
也只有在這個時候。
才能依稀從白淑的身上,見得曾經周姐的影子。
而這邊,王翦和蒙武也是緩步來至嬴政身旁,朝著嬴政拱手行禮:“末將王翦(蒙武)見過太子。”
嬴政緩緩搖頭,只是擺了擺手示意二人不必多禮,而目光依舊是靜靜的注視著白淑。
便見得在白淑的懷中,王賁搖頭晃腦的舉著手:“都怪父親,賁欲來白府,但父親不讓!”
而蒙恬也是擺著肉乎乎的小手,是低聲道:“前番姑姑給恬布置了課業,恬苦思良久,亦未得其解,所以便一直在府上讀書,不敢前來見姑姑。”
白淑臉上的笑意是愈加的明顯,望向蒙恬卻是調笑道:“為何不問于你父親?”
蒙恬轉頭,望向自己的父親蒙武:“問了,但是父親說讓恬自己思之。但恬明白,非是父親不愿解惑,多是他自己也不明白。”
蒙武聽得此言,一瞪眼,當即便是斥道:“你這豎子,安得胡言亂語!?”
蒙恬不答,只是臉上的表情,已經是說明了一切。
一時之間。
整個白府皆是一片歡騰的笑聲。
見得時日不早。
嬴政這才是緩聲道:“府外寒冷,兩位將軍帶著兩個小家伙,先進得府中吧。”
及至府中。
此刻。
桌案之上,已經是酒菜齊備。
自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。
和自己父親差不多。
在剛剛穿越的時候,白淑習慣了后世的飯菜。
這個時代的飯菜,不管是什么珍饈,其實在白淑看來都是一個味。
再加上不可言說的關系。
白淑也弄不出后世的炒菜這些東西。
所以,在飲食起居之上,卻也頗顯隨意。
不過十年如一日下來。
縱是粗茶淡飯,倒也是甘之如飴。
七人如一家。
大概也就只有在這臘祭之日。
偌大的白府,方才算是有了些生氣。
酒足飯飽。
蒙恬和王賁兩個小家伙,自顧而到院中玩雪。
余下嬴政、白淑、王翦、蒙武四人。
此刻他們的面前,正是那幅巨大的輿圖。
嬴政滿是深意的望向面前三人。
沉默片刻。
而后便指著其上錯綜復雜的各種地勢疆界,卻是詢問道:“眼下,東周國、西周國之地入盡入我秦國,韓之成皋、鞏地亦然;你等以為,眼下我大秦欲伐列國,該從何處下手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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