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將蒙恬今年四九,即將知天命。
他比扶蘇大了將近二十歲,兩人卻是關系不錯的朋友,城中住宅也是左右比鄰。
“公子回來了嗎?”
回到府中的蒙恬隨口問道。
“稟報將軍,回來了,聽聞咸陽有使者來,此刻正在世子府中。”
“咸陽來的使者?”
蒙恬眉頭微皺,立刻下馬,跑到隔壁。
剛進入大門,眼前出現的一幕,險些將蒙恬的魂都嚇出來。
只見扶蘇持著匕首,正架在自己脖子上,似乎下一秒就要往旁抽刀,自我了斷,而在他不遠處,還有一名背對著大門的黑衣男人,不為所動看著這一幕。
“公子不可!”
蒙恬高呼著進門。
扶蘇愣了下,脖子上的匕首不由得松懈許多。
黑衣使者見狀,眼中生出一縷寒光,快步沖向扶蘇,想要幫他一把。
扶蘇沒有反應過來,心中大駭。
就在這關鍵時刻,一把長劍,卻是打著轉飛向了黑衣使者,直將他刺了個透心涼,黑衣使者仍有不甘,又朝著扶蘇爬了兩步,拽住他的腿。
“啊!”
扶蘇驚駭,連連后退。
“公子,你沒事吧!”
蒙恬沖到近前,抬起一腳,將倒地刺客踹到旁邊。
“沒,沒事……”
扶蘇后知后覺,將匕首扔掉。
他好似想起什么,趕忙將地上皇帛揀起。
皇帛染了些許血跡,小片字跡被沾染,卻不影響閱讀。
“這是什么?”
蒙恬疑惑看去,頓時倒吸一口涼氣。
其上講述了公子扶蘇的重重罪行,簡直罄竹難書,不光如此,上面還提到了他,說他蒙恬屯兵戍邊,名為防范匈奴,實則豢養大軍,意圖謀反。
“世子,這是何處來的!”
蒙恬惱怒道。
“咸陽……”
“什么!”
蒙恬震驚道。
“陛下胸襟何其廣闊,怎會如此,末將不信此為陛下所為。”
“若末將所料不錯,此人應是所謂咸陽使臣吧!”
蒙恬踢了一腳死在旁邊的黑衣使者。
“若這信中所述,當真是陛下所想,也應讓你我前往咸陽自陳罪責,而不是讓你我自刎于此。”
“是啊……”
扶蘇滿臉復雜。
他平日待人寬厚,完全想不到誰想殺自己。
“公子,依我看,陛下或已遭遇不測,要不咱們聚兵聚將,帶著人馬去咸陽走一遭吧。”
扶蘇一愣,臉色微變。
“老將軍怎可如此糊涂!若是這樣一來,豈不是坐實了你我罪名?”
“那……”
蒙恬急得有些上火。
“那世子且說,咱們該怎么辦?”
扶蘇也不知應當如何。
信使來自咸陽,還是太監,他不信自己的父親會如此行事,可若不是父親嬴政的意思,又有誰敢在父親的眼皮子底下,玩這種偷天換日的把戲?
正在他一籌莫展之際,忽得有嗒嗒嗒的聲音,在院墻外響起。
扶蘇定睛望向聲音來處。
那聲音被院墻阻攔,卻是一路朝著大門行進,他的眼睛也隨著那聲音,不斷靠近大門。
“公子……”
蒙恬抽出黑衣使者身上插著的長劍,握在手中看向扶蘇。
“不必著急。”
扶蘇心中有著預感。
來者并非敵人。
聲音在門旁定住,隨即,一名老嫗在一名青年的攙扶下,出現在門口。
扶蘇看著那老嫗的面目,只感覺有些眼熟。
“這位婆婆,咱們認識嗎?您是來找我的?”
老嫗望向扶蘇,臉上皺紋勾勒出笑意。
她的模樣,給人一種混亂感覺。
白發蒼蒼,應是六十左右,臉上皺紋好似七老八十,可那一雙手,一雙眼,卻是年輕中帶有暮氣,說十多歲也對,二十多也對,反正不像三四十往上的女人。
她身上的矛盾,就好似將一個人拆散,放在不同的時光中沉淀過后,又強行拼合。
“扶蘇,許久不見了……”
她輕嘆道,聲音并不蒼老,在身上的混亂矛盾中,又增添了一分不協調。
“您是,白姨?”
扶蘇一愣,望向老嫗的眼中滿是難以置信。
是的,來人便是白淑。
嬴政四十歲生日的前夕,去尋她喝了一場酒,順道給她帶來了一個徒弟。
那之后,白淑理解了嬴政的意思。
在白平死后,她便帶著送上門來的徒弟四處閑游,于直播間中展覽大秦山河。
她曾同白起征戰,她曾師從范雎,她曾獨自滅韓,也曾隨王翦滅趙,在百姓之間,白淑聲名不顯,這個時代的人們,很難相信一個女子,能完成這般偉業,但在秦國高層之中,她卻是獨一份的奇人!
扶蘇做為嬴政長子,跟白淑也是熟識。
十年前白淑失蹤,扶蘇還曾派人四處尋找,可惜沒能找到。
如今逢見故人,扶蘇快步上前,雙膝跪地。
“白姨,您既然活著,為何不回咸陽看扶蘇?”
“哎,你這是做什么,快起來,快起來!”
白淑趕忙攙扶。
將哭得宛如孩子的扶蘇攙起,另一邊又有人跪下。
“白將軍,家父和王老將軍死前都曾惦念您,您為何……”
蒙恬年近五十,統兵大將,同樣雙膝跪地行禮。
他的年紀雖大,但白淑卻是王翦同輩的老將,哪怕他父親蒙武,在白淑面前也要執晚輩禮。
白淑再度攙扶。
直至兩人心情平復,白淑輕嘆了口氣。
“其實,我本不欲出現在這世上。”
她說的不想再出現的意思,是準備出現在下一個時間節點,可落在扶蘇和蒙武二人耳中,卻像是準備去死,哪怕是白淑身邊的青年,也是一臉驚愕。
“白姨,您又是何苦呢。”
“當初父皇貶您,也是為了您好啊。”扶蘇結巴道。
“白將軍,您又是何苦呢。”蒙恬道。
“師傅,您長命百歲,可莫存死志啊。”青年道。
白淑明白,他們誤會了自己的意思。
她并未解釋,看向扶蘇道。
“扶蘇,你父親走了。”
“啊?”扶蘇沒明白,反問道:“白姨,父親走去哪了?”
這一刻,反而是扶蘇身邊的蒙恬,立刻明白了白淑的意思。
他忽得又是跪在地上,面向西南。
“白將軍,您,您的意思是……”
白淑默默點頭。
蒙恬頓時大哭起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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