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老太太看著眼前的這個被自己一手扶養長大的孩子，心中最終還是軟了下來。
怎么可能做得到，孩子馬上就要離開了，自己就連見上一面也不肯呢？
老太太是心最軟的人，哪怕是曾經令她無比失望的林小娘向她道歉，她也都選擇了原諒。
“祖母，對不起。”
在見到是盛太太的那一刻，墨蘭終于繃不住自己的情緒，大聲哭了出來。
這樣的大哭，不論前世和今生都是很少有過的，幾乎是沒有。
前世，她所有的眼淚幾乎都是有所求，自然是要哭的美麗，哭的惹人憐惜，這才能夠達成自己的目的。
今生，她不再利用眼淚為自己的武器，因此也就很少哭了。
“好孩子，不哭了，哭起來該不好看了。”
盛老太太看著一位嬌弱的美人，不禁回想起了她的小時候，墨蘭這孩子竟然從來都沒有向自己撒過嬌。
“好了，時間不早了，再不離開……就真的要遲了。”
她自己是如何說出這樣勸解的話來的，盛老太太無論何時都是這般的理智。
可有誰知道，這理智之下卻也不代表著她有一顆完全不會痛的心。
只不過是比尋常人更能偽裝更能裝痛而已。
墨蘭似乎不知道在什么時候，好像也變成了這個樣子。
看著那輛馬車漸漸遠去的背，盛老太太思緒也不禁回到了過去。
大概是因為心中不服輸的那股勁兒吧，自從在壽安堂學習到了女子的發髻之后，她就連哭鬧都未曾有過了。
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改變的呢，好像是有一日，墨蘭問她一個發髻叫什么名字？
那是勾欄女子為了勾搭恩客習慣梳的發髻，若是尋常女子梳了，那便是自甘墮落，恬不知恥。
那個時候，盛老太太只記得墨蘭聽了這話之后，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。
她以為這也不過是尋常的一個小問題，但墨蘭似乎從那一刻起就改變了。
又或許是她在來到壽安堂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始改變了，畢竟，之前的墨蘭是什么樣的，她也不甚清楚。
除了一開始的時候，墨蘭犯了一個錯誤，她之后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什么過火的事情。
她就這樣枯燥而又乏味地長大了，再之后，就是余嫣然的那件事情了。
記憶中有關墨蘭的記憶似乎并不是很多，但是更令盛老太太感到記憶深刻的卻不是這些，而是那一點一滴的陪伴。
她已經活了一輩子了，任何的事情擺到她的面前，她都能夠波瀾不驚地面對。
因此，對于一個孤獨的老人來說，陪伴才是最重要的。
墨蘭的存在就是如此。
這個平時看起來有些沉默，心中卻格外有計較的孩子，如今已經徹底的長大了，長大了，嫁了人，然后馬上就要離開自己了。
或許，正在離開，過一會，就是已經離開了。
一種惆悵的感覺籠罩在盛老太太的心頭。
“祖母，四姐姐她們走遠了，我們也回去吧。”
聲音聽著十分熟悉，是明蘭的。
對于這個孩子，盛老太太在跟她真正接觸之后，就產生了一種無比熟悉的感覺，就好像是前世的緣分一樣。
可即便是如此，在她的心中，明蘭在她的心中終究還是比不過墨蘭的，墨蘭在她的心中是去了替代的。
或許，她本就不應該將兩個孩子放在一起做比較的。
明蘭也很好，甚至比墨蘭做的更好，但她出現的時間不是那么的完美，一切就都發生了改變。
緣分，真的是一種很難說的清的東西，如果她能夠和明蘭早一點遇見，或許她就不會覺得墨蘭有多么好了。
但是，她先遇到了墨蘭。
她改變了墨蘭，但是墨蘭同樣也改變了她。
在撫養墨蘭之前，盛老太太徐氏更多的時候都是在思考利弊，維護自己的利益。
早些年前，盛家后宅里面的事情，她很多都是清楚的，但是她也從來都沒有想著去改變。
只要盛家不倒，盛紘因為母子之間的名分，也會讓她頤養天年，她也確實沒有必要去摻和一些自己毫無用處的事情。
她和盛紘本就不是親生母子，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母子情分真的少之又少，說是用一次少一分也絲毫不為過。
因此，盛老太太在后宅之中最重要的，是明哲保身，旁的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，權當做沒有看到就好了。
真心這東西，她年輕的時候付出過去一次，以失敗而告終；中年的時候雖有所保留，但最終得來的也是一場背叛。
所以，不付出應該也就不會有所失望了。
只是令盛老太太沒有想到的是，在自己老年的時候，竟然會得到中年時那場陪伴的道歉。
無論林噙霜出于是一種什么樣的心理，但那終究對于盛老太太來說是一種補償。
對于自己真心付出所得到的補償。
或許在那個時候，自己的心就開始動搖了吧。
而隨著跟墨蘭在一起生活的時間變長了，他在潛移默化的教導著墨蘭的時候，墨蘭的性格也在潤物無聲之中影響了她。
想要的東西就要去爭取，這本身沒有任何錯誤。
她聽到自己對墨蘭說：爭強好勝沒有錯，重要的是要自己有能力保住自己所想來的那些東西。
原來，在她的心中，從未有一刻真正做到不爭。
從嫁給探花郎，因為他寵妾滅妻讓自己成為笑柄，再到獨自一個人帶著一個年幼的孩童撐起盛家。
她這一路上都在爭，與命運在做斗爭。
她算是贏了，又或者是因為真的有些累了，只是想暫時的歇上一歇。
所以這才躲到了壽安堂，做一個默不出聲的母親、祖母。
可是那樣的日子真的是太無趣了，她也是一個無比鮮活的女子，可是在壽安堂里的日子，說是度日如年一絲毫不為過。
她想要陪伴，因此，選擇走出了那一步。
至于她是否真正的原諒了林噙霜，這個答案誰都不會再知道了，就連盛老太太她自己都不甚清楚。
年紀大了，所要爭的東西也就變得少了，她想要真的無非就是自己喜歡的孩子能夠陪伴在自己的身邊。
所以，盛老太太這么多年以來第一次發脾氣使性子，就是希望墨蘭能夠留下來。
她知道自己這個樣子十分無禮，但老了就她，就是想要再爭取一下。
即便是失敗了，也不后悔。
而她早就預料到了自己會失敗。
因為，鳥兒長大了，天空才是屬于他們的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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