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場朝會,就此結束。
大盛自戰爭之后的國力恢復,也就此拉開了序幕。
趙錚退朝之后,正準備回到盛王府。
可剛走出皇宮,他便見楚文清已經在馬車旁等候他了。
“殿下,老夫隨你一同去趟盛王府?”
楚文清笑吟吟開口。
趙錚眉頭微挑,打量著老丈人。
看得出來,老丈人應該是有什么話要對他說。
但在他面前,何必客套什么?
兩人上了馬車后,趙錚才向著楚文清詢問。
“岳父,難道是在今日的朝堂之上,還有什么建議?”
那一百萬兩銀子的事情,他早就與楚文清商量好了。
而且,老丈人可不是會心疼銀子的人。
楚文清搖了搖頭,并沒有急著答話。
“說起來,老夫也有多日未曾見到小女了。”
“剛好前去看看。”
對此,趙錚聳了聳肩。
盛王府與楚府相隔并不遠,即便是步行,也不過一刻的時間。
老丈人找的這個理由,可并不怎么樣。
他只好無奈地向楚文清開口。
“岳父,有什么話,你就跟我說吧。”
“咱們翁婿之間,還用得著來這一套嗎?”
很顯然,楚文清在朝會之后,特意找過來。
必定是有著什么用意。
楚文清捋了捋胡須,掀開馬車簾子,看了眼路邊的街道。
這才緩緩開口。
“也罷,那老夫便倚老賣老一回。”
“殿下今日在朝堂之上,讓群臣出資,資助朝廷。”
“此事,是否會使得群臣心中多少會有些怨言?”
“他們畢竟是在以往便站在盛王殿下這邊的朝臣……”
當初南越入侵之時,趙錚也曾為了募集糧草,號召群臣出資。
但當時朝廷之中,還有著唐極那一幫人在。
而且,趙錚尚未親自監國,群臣也不會對趙錚抱有太大的怨言。
可現在不同了。
趙錚監國之后,朝堂群臣,其實都算得上是趙錚的嫡系。
按道理來說,趙錚須得穩固朝廷群臣的心,不該對他們苛責什么。
如今卻是一上來,便讓這些朝臣拿出錢來,這自然是有拿他們開刀的嫌疑。
聽著楚文清所說,趙錚也算是明白了老丈人的用意。
拿自己的黨羽開刀,這的確不是什么上得了排面的事情。
正如那孫典,本就是最早跟著他的朝臣。
可今日在朝堂之上,他除了老丈人之外,第一個讓拿出銀子的,就是孫典了。
這當然會給朝廷群臣留下狡兔死、走狗烹的印象。
但眼下,可顧不得那么多了。
“如今朝廷國庫空虛,這些朝臣們,一個個的,卻都賺得盆滿缽滿。”
“不讓他們掏出銀子,大盛國力怎可能恢復?”
“他們整日喊著什么為國效力,那現在也該是他們真正報效朝廷的時候了。”
至于這些人會不會對他有什么不好的印象。
現如今,可用不著考慮這些。
楚文清輕嘆一聲。
他自是知曉趙錚的心思。
可在朝堂之上,統御群臣,向來都得是恩威并施的。
尤其是今日,趙錚剛一監國,就頒布了幾條堪稱改天換日的法令。
這些,若是放在往日,多少都會引得朝堂動蕩的。
“現在殿下剛剛驅逐出北原大軍,安定了天下。”
“以殿下的功績,群臣自是不敢多言。”
“可老夫擔憂,長此以往下去……”
說到這,他并沒有再說下去。
若長此以往,難保這些朝臣們,不會心生怨言啊。
而朝臣與君王不合,便是天下動蕩的開端。
他所擔心的,也正是這些。
趙錚點點頭,明白老丈人的擔憂。
不過,他反倒是沖著老丈人勸慰一笑。
“岳父,其實我今日所做的事情,已經算是比較溫和的了。”
“實際上,接下來我想要做的,可是足以讓整個朝廷,都徹底改頭換面的。”
“這……將會是一場莫大的變革!”
變革?!
楚文清呼吸一促。
像是意識到了什么,目光驟然變得凝重了起來。
“殿下莫非是想要……變法?!”
聯想到今日趙錚在朝堂上的一項項舉措。
可不就是已經有了變法的苗頭嗎?
若趙錚繼續推行下去新的法令,那勢必會讓整個朝堂都為之煥然一新。
可隨之而來的,則是變法所造成的隱患!
“古往今來,所有變法者,幾乎都沒有什么好下場啊……”
楚文清又急忙提醒趙錚。
“縱使是殿下,若是牽動了整個朝堂,只怕也會造成莫大的隱患。”
變法,勢必會牽動整個大盛現如今的格局。
不論是朝堂,還是市井百姓。
多少年來,大盛的一切根基,都早已經根深蒂固了。
若是要變法,便會相當于是將這些根基,全部引得動蕩起來!
哪怕現在趙錚可以乾綱獨斷,但也不見得,今后就能夠順利展開!
趙錚卻并未沒有急著就此多說什么。
而是笑了笑,才又向楚文清反問一聲。
“岳父,你可知曉,朝廷群臣手頭上,到底有多少錢?”
嗯?
聽到此,楚文清不由愣了愣神。
朝廷群臣到底有多少錢?
這些,他還真沒想過?
自大盛開朝以來,其實歷代皇帝對于群臣手底下的貪贓枉法,多少還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。
只要天下安定,百姓安居樂業,這些朝臣也影響不到太多。
但想了想,他還是試探著開口。
“今日群臣不是都已經各自拿出了不少的銀子嗎?”
“諸如那孫典,一下子便拿出了八十萬兩銀子。”
“其他群臣更是踴躍出資。”
“老夫就算是把家底都賣光了,也不見得就能夠籌集到這八十萬兩銀子。”
說到這些,他還是苦笑了一聲。
以他在朝堂之上的地位,幾乎稱得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。
就算是傾家蕩產,能夠掏出來的銀子,也還是不足百萬。
但趙錚卻搖了搖頭,目光變得鄭重起來。
“岳父,你還是小看了這些朝臣。”
“這么跟你說吧,今日孫典掏出了八十萬兩銀子。”
“岳父當真覺得,這區區八十萬兩銀子,就已經是孫典的全部家底了嗎?”
“這……其實只是他手里的現銀罷了。”
“莫說是傾家蕩產,就連他手里的商鋪、地皮這些,連動可都沒動一下!”
第一千二百六十章碩鼠!
八十萬兩,才只是孫典手里的現銀?
更是不曾動過什么資產?!
楚文清雙眼一下子瞪大了起來,臉上都流露出一抹難以置信。
這怎么可能?
孫典繼任戶部尚書以來,才不過一年左右。
而這一年時間里,大盛又處于動蕩之時。
孫典依附著趙錚之后,斷不敢貪贓枉法才對。
又怎可能收斂來那么多的錢財?
趙錚注意到楚文清的反應,隨意聳了聳肩。
“孫典跟了我后,自然是不敢貪贓枉法的。”
“可實際上,早在他當初依附唐極之時,便已經收斂了相當多的錢財。”
“而且,隨著他當上了戶部尚書。”
“就算是他明面上不貪贓枉法,他身邊的親友,若是在我們大盛經商……”
“岳父可曾想過,那些人,又能夠得到多么大的福利?”
這……
楚文清心頭一動,目光也瞬間變得凝重了起來。
他已經明白了趙錚話語里的意思。
“天下商業,皆是受戶部管轄!”
“即便是孫典不貪贓枉法,但在他的照拂之下,在明面上經商賺錢,也是無可厚非!”
堂堂六部重臣,自然能夠在大盛謀求些福利。
趙錚卻依舊是搖了搖頭。
“可不止這些。”
“孫典當初不過是侍郎而已,那在他之前,便已經依附了唐極的戶部尚書。”
“此人可是已經擔任戶部尚書一職多年了。”
“咱們平定了唐極謀反之后,自然是那前任戶部尚書抄家了。”
“可我父皇畢竟是仁君,也未曾下過什么夷滅九族的旨意。”
“那這前任戶部尚書手底下的基業,都去了哪里?”
聽到此,楚文清的目光都變得愈發凝重了。
前任戶部尚書手底下的基業……
那勢必又是一筆巨款!
以往,他都從未想過這些。
現在聽著趙錚所說,他瞬間便意識到了此事的嚴重性。
“但那些人,現如今都已經是平民了。”
“陛下未曾追究他們的罪行,如今朝廷也不好……”
但不等他說完。
趙錚的話音又再度響起。
“父皇不曾追究,我自然也不會追究。”
“實際上,都用不著我們動手,孫典手底下的人,便已經將那些人的基業據為己有了。”
“朝堂上有句話,叫做一朝天子一朝臣。”
“這放在市井百姓之中,又何嘗不是?”
這下子,楚文清心神都不由一凜。
他瞬間就明白了趙錚話語中的意思。
當孫典擔任了戶部尚書之后。
原本那些本就是由前任戶部尚書貪贓枉法才收斂來的基業,自然會逐漸受到孫典手下的侵蝕。那在孫典的照拂之下,原本那些人的基業,自然會被吞食得蕩然無存!
“碩鼠啊……”
良久,楚文清感慨一聲,緩緩閉上眼睛。
這些,他從未想過!
但可想而知,隨著這些人斂財,天下百姓自然會深受其害!
趙錚卻是笑著擺了擺手。
“其實在我看來,孫典到還沒有達到萬惡之源的那種地步。”
“此人處事極為圓滑,縱使是身為我手底下的一大重臣,也不曾在朝堂之上太過倨傲。”
“所以,他在市井之中,發展基業的時候,可少不了多方打點。”
“他賺得盆滿缽滿,其他朝臣也同樣如此!”
“更何況,朝臣之中,還是有一兩位六部重臣當初也未曾遭到清算。”
“那么他們手底下的基業,又有多大?”
經由趙錚這一番計算下來。
楚文清已經深切地意識到了,這些朝臣,究竟多么有錢了!
展現在他眼前的,幾乎是一個難以想象的龐大基業。
這些人,真要是聯合起來,足以動搖整個大盛!
可趙錚的話音又再度響起。
“可還不只是這些。”
“岳父,你可曾想過,咱們大盛經歷戰事,國力消耗。”
“可這些國力,除了那些消耗在糧食之上的錢財之外,其余的錢財,最終又流到了哪里?”
嗯?
楚文清瞇起眼睛,稍作思索。
“那自然是用來諸如修繕城池、房屋,撫恤陣亡的將士們了。”
“除此之外,還有鎧甲、制造炮火……”
這些里里外外、方方面面,都需要消耗海量的銀子。
但趙錚卻依舊搖了搖頭。
“這些,可遠遠不是最終的流向!”
“修繕城池,花費的銀子,是會流到那些百姓手中。”
“而諸如撫恤陣亡的將士,同樣會流到百姓手中。”
“但百姓衣食住行,方方面面,也都需要錢財。”
“他們的銀子最終又流到了市場之上,而這些銀子流動幾番,最后,又會落到誰的手中?”
這下子,楚文清明白了。
還能流到誰的手中?
自然是那些早已經在大盛有著根深蒂固基業的人手里!
而擁有著這些基業的人,自然就是朝廷群臣!
“老夫……”
“如此說來,老夫該當肅清朝廷了!”
他一雙眼眸中,甚至都流露出一抹寒芒。
又當即看向趙錚。
“殿下,今后的朝堂,便由老夫來做這個惡人吧!”
“我大盛連年戰爭,國力損耗一空,百姓深受其害!”
“這些朝臣,卻都賺得盆滿缽滿,富得流油!”
“老夫愿掃清他們,為天下百姓謀求福祉!”
當他真正理解了趙錚所說的話后,他已經深切地意識到了。
國力消耗一空,天下百姓深受其害的根源,根本在朝廷!
趙錚輕嘆一口氣。
“今日在朝堂之上,我已經向群臣許諾,今后可不會再追究他們了。”
“所以,我也不會再用什么強硬的手段了。”
這……
聽到此,楚文清皺起眉頭。
明明這些朝臣都有那么多銀子,卻不再向他們動手了嗎?
想了想,他也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。
的確沒辦法啊。
這些朝臣畢竟是依附趙錚的人,若趙錚真將他們吃干抹凈,那今后的朝堂之上,還有誰會真心為趙錚做事?
半晌,他才終于悠悠開口。
“所以,朝廷之法,得變啊!”
當下,大盛若要恢復國力,變法的確是不得不進行的了!
可變法,自然又是會造成莫大的隱患!
趙錚卻是笑了笑,仿若半點也不在意一般。
“變法,可不見得就是強硬的手段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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